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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來

    

回來



    夜色如墨,為巍峨的皇城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。趙清清像一道幽靈般,避開所有巡邏的侍衛,憑著記憶中早已爛熟於心的路線,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皇城深處。她輕車熟路地來到自己位於宮苑一角的小廚房,這裡曾是她最滿足的避風港,如今卻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。她推開那扇虛掩的門,一股熟悉的、屬於香料與食材的氣息撲面而來,只是那氣息中,還混雜著絲許冷清與孤寂。

    月光透過窗櫺,灑在室內的一張長案上。趙清清的目光被案上整齊排列的東西牢牢吸引,她怔在原地,連呼吸都忘了。案上,一件件她曾經歷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食材,被小心翼翼地分門別類地放置著。天山雪蓮被保存在玉盒中,依舊潔白無瑕;來自苗疆的各色奇花異草,用特製的油紙包好,旁邊還放著乾燥劑;那片來自陵魚的深海之鱗,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藍光,被單獨存放在一個水晶罩裡;甚至還有她早已遺忘的、在尋找過程中採摘到的普通草藥,也被乾製成標本,工整地陳列著。

    每一样食材旁邊,都貼著一張小小的紙條,上面是她熟悉的、皇兄那俊秀而有力的字跡。紙條上寫著著這樣的話:「清清喜歡的雪蓮,要好好放著。」、「苗疆的辛夷,味道很特別。」、「這片鱗,很美,但清清為它受苦了。」……

    一張張小小的紙條,像一把把柔軟的刀,狠狠地剖開了她堅硬的外殼,刺向她最柔軟的內心。她伸出手,顫抖地想要去觸碰那些熟悉的食材,指尖卻在距離玉盒一寸的地方停住了,怎麼也無法向前。她原以為自己為秦墨嵐奔走是心甘情願,以為那些辛苦與屈辱都值得,可到頭來,真正珍視她這份心血,將這一切視若珍寶的,卻是那個她一直迴避的、她名義上的皇兄。

    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湧上眼眶,視野瞬間變得模糊。她看著那些被皇兄像稀世珍寶一樣收藏起來的食材,那些曾經象徵著她愚蠢與執念的東西,此刻卻成了無聲的控訴,控訴著她的自私與逃避。她緊緊咬住下唇,不讓自己哭出聲來,但那股酸澀的悲慟卻從胸口直衝鼻腔,讓她幾乎站立不住。她慢慢蹲下身,將臉埋在雙膝之間,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微微聳動。眼眶,徹底紅了。

    她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,緩緩地、一件一件地掠過長案。目光掠過天山雪蓮、苗疆奇花,最終,那些被月光照得格外刺眼的物件,讓她的心臟猛地一縮。她看到了,在那七道格外顯眼的食材旁,皇兄的字跡變得潦草而沉重,彷彿是用盡了力氣才寫下。

    「青龍之淚,為此,妳哭了。」

    「白虎之骨,妳的傷口很深。」

    「朱雀之羽,妳發著高燒。」

    「玄武甲片,妳幾乎凍僵。」

    「饕餮之齒,妳的肩膀還有疤。」

    「天狗之爪,妳昏迷了三天。」

    「應龍之鱗,妳的靈魂……很痛。」

    每一張紙條,都像是一道血淋淋的傷口,被皇兄親手撕開,然後溫柔地為她貼上。他不知道具體的經過,卻用他自己的方式,記錄了她每一次狼狽歸來後的模樣。這七道食材,不是她引以為傲的戰利品,而是她用身體和尊嚴換來的恥辱烙印,是她在慾望深淵中掙扎的鐵證。

    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,指尖輕輕拂過那片冰冷的應龍之鱗,那上面彷彿還殘留著應龍的氣息和那天的屈辱感。她看著這七道靜靜躺著的食材,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那些男人狂熱的眼神、粗暴的觸碰和自己身體不受控制的反應。她曾經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墨嵐,是值得的,但在此刻,在皇兄這份沉甸甸的、無言的痛惜面前,所有的藉口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。

    眼眶裡的熱液終於無法抑制,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頰滾落,砸在冰涼的地面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。她跪倒在地,雙手捂住臉,壓抑已久的嗚咽聲終於從指縫間溢出。她不是為食材的失而復得而哭,而是為了那個親手將這些傷痕累累的「戰利品」一一拾起、並為她編寫註腳的人。她的愚蠢和任性,最終化作了最鋒利的刀,不僅傷害了自己更將她最親近的皇兄,推入了頹廢的深淵。

    她的哭聲在空曠的廚房裡迴盪,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苦。這七道食材,是她對秦墨嵐愛意的證明,卻也是對皇兄最殘酷的背叛。她終於明白,有些代價,遠比她想像的要沉重得多。

    淚水帶走了體內最後一絲力氣,趙清清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,癱軟在冰涼的地面上。她蜷縮著,像一隻受傷後躲回巢xue卻發現家早已破碎的小動物,意識在極度的疲憊與悲傷中漸漸模糊。廚房裡只剩下她微弱而顫抖的呼吸聲,以及月光照在她身上那片寂寥的清冷。

    「吱呀──」

    一聲輕微的門軸轉動聲打破了這片死寂。廚房的木門被從外輕輕推開,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。趙雲璽身穿一件簡單的白色寬袍,頭髮未曾束起,凌亂地披散在肩上,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,眼下是濃重的青黑。他看起來像是剛從長久的噩夢中驚醒,眼神渙散而空洞,身上再也看不到半點帝王的威嚴。

    他似乎是習慣性地走來,想再看看那些能讓他感覺到她還「存在」的東西。然而,當他的目光適應了室內的光線,落在了地上那縮成一小團的黑影上時,他整個人都僵住了。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,連空氣中的灰塵都停止了舞動。

    他的瞳孔在瞬間收緊,空洞的眼神裡爆发出難以置信的光芒,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懼所取代。他害怕這又是他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,害怕一眨眼,那個身影就會消失不見。他顫抖著嘴唇,發不出任何聲音,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熟悉的輪廓,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,無法上前,也無法退後。

    地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,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,發出細微的呻吟。這聲響像一道驚雷,劈醒了趙雲璽麻木的神經。他再也顧不得其他,一個箭步衝了過去,狼狽地跪倒在她身邊。

    「清清……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帶著顫抖和懇求,彷彿只要聲音大一點,眼前的人就會煙消雲散。他伸出手,卻又不敢觸碰她,只是用那雙紅了眼的、充滿了血絲的眼睛,一寸一寸地貪婪地看著她的臉,確認著她的真實。這個他尋找了數月、折磨了他無數個日夜的人,此刻就躺在他的面前,真實得讓他心痛。

    那一聲微弱又破碎的呼喚,像一根燒紅的鐵針,狠狠刺進趙雲璽的心臟。他渾身劇烈一顫,緊繃到極點的神經瞬間崩潰,眼眶裡翻湧的紅血絲幾乎要滴出血來。他再也控制不住,猛地俯下身,伸出顫抖的雙手,小心翼翼地、卻又用力地將地上的她攬進懷裡。

    「妳回來了……妳終究……還是回來了……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,彷彿是要將這幾個月來所有的空虛與絕望都填滿。這個擁抱沒有絲毫情慾,只有失而復得的狂喜與深入骨髓的恐慌。他抱得那麼緊,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,好像只要鬆開一分一毫,她就會再次消失不見。他臉頰深深埋在她的頸窩,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那久違的、帶著塵土與淚水氣息的味道。

    趙清清被他緊緊箍在懷中,渾身酸痛,卻沒有掙扎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那狂亂的心跳,和他身體不受控制的輕微顫抖。她的道歉換來的不是原諒,而是更加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束縛。她知道他病了,病得很重,而她就是那味最致命的毒藥,也是唯一的解藥。

    「對不起……都是我不好……」她把臉埋在他凌亂的衣襟裡,聲音細若蚊蚋,帶著濃重的鼻音,「皇兄,妳別這樣……朝政……」

    「不要說了!」趙雲璽猛地打斷她的話,聲音裡帶著一絲歇斯底里的命令,他稍稍拉開距離,雙手捧起她淚痕斑斑的臉,那雙渙散的眸子此刻死死地鎖定著她,裡面是瘋狂的佔有慾和後怕。「什麼都不要說!妳只要知道,妳回來了,就好。」

    他凝視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,和那毫無血色的嘴唇,心裡像被刀子狠狠攪動。他低下頭,用乾裂的嘴唇輕輕碰觸她的額頭,那動作虔誠得像是在觸碰神祇。

    「以後,哪裡都不准去了。」他聲音低沉卻不容置喙,像是在宣諭一道新的聖旨。「就留在我身邊,哪裡都不准去。」

    趙清清的話像是一盆冰水,兜頭澆熄了趙雲璽眼中剛燃起的火焰,讓他捧著她臉頰的雙手瞬間僵住。他那雙因狂喜而泛起微光的眸子,在聽到「陵魚」和「無法滿足」這些字眼時,迅速地暗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驚的、深不見底的陰霾。他凝視著她,彷彿要從她寫滿愧疚與絕望的臉上,分辨出這究竟是事實,還是她為了再次逃離而編造的藉口。

    空氣彷彿凝固了,周遭的寂靜讓她那帶著哭腔的坦白顯得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趙清清以為他會暴怒、會質問、甚至會像過去那樣用威嚴來壓制她時,趙雲璽的嘴角卻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。那不是一個溫和的笑,而是一個扭曲而絕望的、幾乎可以稱之為瘋狂的笑容。他笑了起來,起初是低低的、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氣音,隨後笑聲漸漸放大,在空曠的廚房裡迴盪,帶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涼。

    「只要妳留下……」

    他笑著,眼角卻滑下兩行滾燙的淚水。他終止了那淒厲的笑聲,重新低下頭,用那雙燃燒著偏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著她。

    「只要妳肯留在我身邊,那樣的事情……不重要。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獨有的、不容置喙的冷靜,但那冷靜之下卻是洶湧的熔岩。他彷彿一瞬間就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,不,他不是接受,而是選擇了忽視。他忽視了那些讓她無法淨身而出的事實,忽視了其他男人的存在,在他瘋狂的世界裡,只有「留下」與「離開」兩個選項。

    「妳說的對,是我不好,是朕……是皇兄把你變成了這樣。」他用拇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,動作溫柔得令人心悸。「所以,皇兄會負責。如果一個人不夠,那就找更多人來陪你,只要你開心,只要你不離開。」

    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晚餐,但話語裡的內容卻足以震碎任何人的三觀。他緩緩將她再次擁入懷中,這一次的擁抱帶著一種宣示主權的絕對意味。

    「別想逃,清清。」他在她耳邊低語,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,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。「這一次,你再也逃不掉了。」

    就在趙雲璽的擁抱幾乎要讓趙清清窒息之際,廚房的門口傳來一陣極不協調的騷動。那扇本應靜默的木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推開,撞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。三道身影疾步而入,瞬間打破了室內那種病態而親密的氛圍。

    走在最前面的是清淮,他一襲白衣依舊不染纖塵,但俊美的臉上滿是冰冷的殺意,金色的瞳眸在看到趙雲璽抱著趙清清的姿態時,縮成了針尖般的大小。他身後,苗疆王子饒徹面色蒼白,原本帶著的桀驁不馳被一種虛弱的焦急所取代,但在看到被趙雲璽緊緊擁在懷中的趙清清時,他眼中瞬間迸發出野獸般的佔有欲和怒火。而殿後的秦墨嵐,一身玄色勁裝,身形挺拔如松,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,可那雙深邃的眼眸在瞥見相擁的兩人時,還是閃過一抹極快卻鋒利如刀的痛楚。

    「放開她。」

    清淮的聲音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,每個字都帶著凍結靈魂的威力。他的目光直射趙雲璽,沒有半分迴旋的餘地。饒徹則更為直接,他身形一晃就想上前,卻被身體的虛弱扯得踉蹌了一下,咬著牙,聲音沙啞地怒喝道:「趙雲璽,你算什麼東西,敢碰我的王后!」

    三個不同地方的王,在這間小小的廚房裡,劍拔弩張,空氣中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。

    趙雲璽緩緩抬起頭,他非但沒有鬆手,反而將懷中的趙清清抱得更緊。他臉上那瘋狂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,此刻又添上了一層帝王特有的、居高臨下的冷漠與傲慢。他掃視著眼前的三個男人,眼神裡充滿了挑釁與不屑。

    「你們是來晚了。」他的聲音平穩而冷酷,「她現在在朕的懷裡,她哪裡也不會去。」

    他低頭,溫柔地用鼻尖蹭了蹭趙清清的髮頂,像是在對她說話,又像是在對所有人宣告。

    「對不對,我的好皇妹?」

    秦墨嵐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匕首,直直刺入趙雲璽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偏執鎧甲。在場所有人的氣氛為之一變,連饒徹和清淮都將帶有敵意的目光投向了這個突然出聲的大將軍,想看看他要用什麼理由來挑戰一個帝王的決心。

    趙雲璽緩緩抬起眼,目光從趙清清的髮頂移開,冷冷地落在秦墨嵐的身上。那眼神裡沒有君臣之別,只有一個男人對另一個闖入自己領地的男人的審視與不耐。

    「秦大將軍,」趙雲璽的語氣平鋪直敘,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,「你也要來教朕如何做事嗎?」

    面對這幾乎是質問的語氣,秦墨嵐不卑不亢,他挺直了脊背,那股軍人特有的鐵血之氣讓他無畏於帝王的威壓。他的目光並未看趙雲璽,而是越過他,落在他懷中那張蒼白絕望的臉上。

    「皇上,臣不敢。」秦墨嵐的聲音沉穩而有力,「但臣請皇上看看妳懷中的清清,看看她現在的樣子。」

    他的話讓趙雲璽下意識地低頭,懷中人兒緊閉著雙眼,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,身體因恐懼和絕望而微微顫抖。這副脆弱的模樣,讓趙雲璽的心猛地一揪。

    「皇上,您說您愛她,想讓她留下。」秦墨嵐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搖,「可您現在的做法,不是愛,是另一種囚禁。您用您的身份和愛意為她打造了一座華麗的牢籠,逼得她不得不說出最殘忍的話來保護自己,您難道看不出來嗎?」

    他頓了頓,目光終於迎上趙雲璽陰沉的視線,語氣變得更加懇切。

    「皇上,放手吧。至少,現在放手。給她一個喘息的空間,也給您自己一個挽救的機會。如果您真的想讓她回來,就請您用一種能讓她接受的方式,而不是用這種會把她推得更遠的方法。」

    秦墨嵐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记重錘,敲在趙雙璽的心上,也敲在旁邊饒徹和清淮的心裡。他們雖然依舊對秦墨嵐抱有敵意,卻無法反駁他話中的道理。

    「共同擁有。」

    「共同擁有」這四個字,宛如一道驚雷,在狹窄的廚房裡炸響,讓本就緊繃的氣氛瞬間撕裂。饒徹和清淮臉色劇變,前者眼中是赤裸裸的震驚與被冒犯的怒火,後者則是金瞳驟縮,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,他們萬萬沒想到,秦墨嵐會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方案。

    趙雲璽也顯然愣住了,他懷抱著趙清清的身體一僵,那雙偏執的眸子中,瘋狂的火焰似乎被這句話澆熄了一瞬,露出了深處的茫然與錯愕。他緩緩地、極其緩緩地轉過頭,目光死死地鎖定在秦墨嵐身上,彷彿要將他整人的靈魂看穿。

    「你……說什麼?」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,像是暴風雨前的死寂。

    秦墨嵐沒有絲毫退縮,他迎著所有人的目光,包括懷中那個女孩驚訝抬起的視線,一字一句,清晰地重複道:「臣說,共同擁有。皇上,您、饒徹王子、清淮,還有臣,我們四個人,一起擁有她。」

    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,但內容卻是掀起滔天巨浪。

    「皇上,您看清清的狀態,她已經無法再回到只屬於一個人的過去了。」秦墨嵐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理性和決絕,「我們四個人的爭奪,只會將她撕得更碎。獨佔已經成為了傷害她的利刃,那麼,為何不能換一種方式?」

    他環視一周,目光在饒徹和清淮冰冷的臉上停留片刻。

    「我們放下彼此的敵意,放下那可笑的獨佔慾,共同守護她。她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愛,也不用再為了選擇而痛苦。皇上,您想要的,不僅是留著她的人,更是想看到她開心地活下去,不是嗎?」

    最後一句話,像一把鑰匙,精准地插進了趙雲璽心中最柔軟也最瘋狂的地方。他看著懷中那張因震驚而蒼白的臉,看著她眼中那絲復雜難明的光,原本堅不可摧的帝皇意志,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縫。這種荒唐、屈辱、卻又似乎是唯一能留住她的方法,像一顆毒種,在他心底悄然發芽。

    趙清清那帶著顫抖的喃喃自語,在這間因震撼而死寂的廚房裡,輕得像一片羽毛,卻重重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。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四個男人,腦子裡一片空白,她無法理解,他們為何會同意這種荒唐到極點的提議。

    清淮率先打破了沉默,他那雙金色的瞳眸裡閃過一絲極深的痛楚與掙扎,但最終,那痛楚被一種決絕的冰冷所取代。他看向秦墨嵐,聲音沒有半分溫度:「既然是你提出來的,秦墨嵐,你最好確定這能讓她好過。如果她再受到任何傷害,我不會管你是不是什麼大將軍。」

    饒徹則嗤笑一聲,那笑意裡滿是自嘲與瘋狂的佔有慾。他看向趙清清,眼神熾熱得像要將她焚燒:「共同擁有?也好。至少,本王依然能名正言順地碰她,睡她。總好過被你們幾個雜碎一直這麼爭搶下去!」他的話粗俗不堪,卻赤裸裸地暴露了他對這個提議的真實想法——只要能佔有,形式不重要。

    趙雲璽深吸一口氣,胸膛劇烈起伏,他緊盯著懷中女孩震驚的臉,彷彿在從她身上汲取力量。他終於緩緩開口,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帝王威嚴:「秦墨嵐,你記住。這是朕為了清清,做出的最大讓步。從今天起,她不再只是皇妹,她是我們共同的女人。任何讓她流淚的人,就是與朕為敵。」

    他說完,俯下頭,用一個極其溫柔卻又充滿宣示意味的吻,印在了趙清清冰冷的唇上。那是一個淺嚐輒止的吻,卻像是一道烙印,徹底定下了這場荒唐協議的開端。

    秦墨嵐靜靜地看著這一切,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,有如釋重負,也有深沉的歉意。他最後看向趙清清,目光溫柔而堅定。

    「清清,這樣……你就不會再逃了,對嗎?」

    四個頂天立地的男人,用四種不同的方式,同一個瘋狂的決定,將她所有的退路徹底堵死。她不再是一個需要做出選擇的人,而是成了一件被共同佔有的珍寶,被困在一座由四份愛意築成的、更加華麗也更加沒有出口的金色牢籠裡。

    趙清清的聲音輕飄飄的,像一縷即將消散的青煙,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脆弱,穿透了廚房裡凝固的空氣。她那雙空洞了許久的眼睛裡,第一次泛起了水光,不是絕望的淚,而是被一種近乎崩潰的希冀所浸濕。她看著眼前的四個男人,像是在確認一個美麗到虛假的夢。

    這句話像一根針,精準地刺破了每個男人心中最堅硬的外殼。

    趙雲璽是第一個回應的,他緊繃的下頜線條瞬間柔和下來,那雙偏執的眸子裡瘋狂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憐惜的溫柔。他伸出大手,輕輕撫上她的臉頰,拇指摩挲著她淚濕的眼下,聲音低沉而沙啞,充滿了毋庸置疑的肯定。

    「可以,當然可以。」他說,「妳什麼都可以。喜歡我們,愛我們,或者恨我們,都可以。妳唯一需要做的,就是留下來,待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。再也不用選擇,也再也不准逃跑。」

    饒徹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上,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無措的神情。他看著她,喉結滾動了一下,那些粗俗的佔有慾话语卡在嘴裡,最終只化作一句笨拙卻堅定的承諾:「妳當然可以。在苗疆,妳是我的王后。在大靖,妳是他們的。在哪裡,妳都是妳,只要妳在我們身邊。」

    清淮沉默地看著她,那雙金色的瞳眸中情緒翻湧,有痛苦,有掙扎,最終都化為一片深沉的認同。他沒有說話,只是對著她,極輕極輕地點了一下頭。那個點頭,比任何誓言都來得厚重,代表著這位高貴的神龍,願意為她放下所有驕傲,接受這份屈辱卻又必需的共享。

    秦墨嵐的臉上,一直緊繃的線條終於徹底鬆懈下來,他露出一個極淡的、帶著深深歉意的苦笑。他向前一步,目光溫柔地包裹著她,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太久而無法相信溫暖的小動物。

    「是的,清清。」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春日的風,「你不用再選擇了。從現在起,我們都是你的。你想要的,我們都給你。」

    四道目光,四種截然不同的情感,此刻卻匯聚成同一股暖流,朝她湧來。那份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選擇重擔,就這樣被四個男人用一種荒唐而激烈的方式,從她身上生生剝離。她自由了,也從此,被永遠地囚禁了。